桐花朵朵梦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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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信上，朋友文发来桐花满树的图片，我才晓得家乡的桐花又开了。这么些年，早已淡忘了桐树花开。看着图片里桐花满树，粉艳漫山，似乎儿时满山遍野的梦，又开始被一朵一朵的找回来。文说了一段话，是她母亲告诉她的油桐的故事。她说，她和它仅仅隔着一场梦的距离。其实我觉得她离它好远好远。“百里桐花”的美景，难道就真的这样缈缈？我才不会怪她呢，她是城里人，又小好几岁，哪有满山桐树，树树桐花，朵朵有梦的经历哟!而我，就是在这样的记忆中慢慢长大。

曾看到过一幅摄影作品，桐花树下放牛娃凝神晨读。我实在感叹作者的艺术视角，捕捉住了这难得的唯美瞬间。可是关于桐花，在我的记忆中却没有这样的童年印迹。我只记得，初春时节，严冬才过，突然阳光明媚，不知时节的年轻人们迫不急待的褪去繁重的棉衣棉裤单衣出行，尽情的去享受满身的温暖和轻松自在。这个时候，家里的长辈们总是唠叨着不停，注意感冒哟！早着呢！还要冻桐子花儿哟！只要风度的后生们哪管这些，往往要弄出几个感冒才算了事。确实，只有桐子花开过后，天气才真正转阳，这时才是大胆减衫儿退袖儿的时候。

桐花开，不要急，就在清明前后！小时候，我们看得最多最艳的花，一是油菜花，还有就是桐花。而我最喜桐花，这个时候，树树桐花，尽眼望去一片粉艳！顽皮的童年就这样浸满了浓浓酽酽的桐花香，现在想来都还沉醉呢。梨花带雨，我确真没去感受过这是怎样的一种景致，只晓得桐花怒放时，小伙伴们就爬上桐树，在树上使劲的摇呀摇，忽的下了一阵桐花雨，纷纷飘在树下小姑娘们的头上，散落一地。姑娘们就捡起地上的土块嬉打，树上的孩童们就在枝桠上像猴儿一样跳跃躲藏，不时的还扮着各种得意的鬼脸，有时还真把人逗哭了，这才肯罢休。心里也惴惴的，怕有人回家给大人们告状，免不了又是一顿责骂。一天下来，大家都玩尽兴了，才想起了回家，伴着夕阳晚霞，各自骑在牛背上或跟在牛屁股后，一路欢声笑语，一路唱歌乐甚！

花过不久就长出了嫩叶，于是就盼呀盼！当一张张嫩叶长满长圆的时候，就是麦黄收割的季节，忙活的家里人总是弄点新鲜的麦子碾成麦面，然后做麦粑，我们就急着跑到坡上爬到树上去摘嫩桐叶，挑呀选的只想选摘那最大最圆的叶子!这个时候，还要顺便砍折几支嫩桐枝，剥下嫩皮，裹卷成桐皮唢呐。等做好了吹得响了，才抱着大把桐叶嘟嘟的吹着回家，把桐叶交给大人们，他们正等着用叶子包麦粑来蒸呢！我们围在他们身边帮着递这递那，或者眼馋馋的候在灶头边，乐乐的等着蒸笼里飘出的桐叶香，强忍着开笼热气腾腾的那一种欣喜。现在想起来，那伴着桐叶独有的麦粑香，禁不住口水早已浸满了口腔和舌尖！

盛夏时节，满山桐树浓密，像无数把张开的大伞，这是人们遮荫乘凉的好去处。大人们干活累了，就在桐树下歇息一阵，等恢复了精力，又开始了接下来的劳活。小孩们呢，把牛邀上坡，或者割满了草，就选了颗最大的桐树，开始了树上的捉迷藏。安场海龙老家山上的的桐树好像与新州的有些不一样，枝桠不高，又最绵性，不易折断，所以小伙伴们可以尽情的在树上玩耍。其中一人用手帕蒙上眼睛扮着老鹰，其他人就成了小鸡在枝桠上跳来躲去，尽量的的不让老鹰捉住，如被捉住了，就得蒙上眼睛成了老鹰。有时为了避开老鹰，是一手抓住枝桠悬掉在空中悠来晃去，实在惊险刺激，现在想来还真有点心惊肉跳！可那时的小孩很有猴性也经得摔，不像现在这样娇脆，有时偶有脱手的，可掉在软土上，也无大碍，一翻滚起来又爬上树，接着追逐打闹，欢闹声在树间叶里穿来绕去，久久不息！

虽然在嬉闹，但也小心翼翼，因为不知啥时开始，树上早挂满了桐果，慢慢的树枝压得沉甸甸。玩时最怕弄掉几个，我们可惜，大人也心痛！因为当时，桐果确是家家户户不小的一笔经济收入，它可买柴米油盐，也可备农药化肥，更可交我们的书费学费！所以大人小孩们时不时的到自家地里去看看，生怕有人破坏自家的桐树桐果。其实这常常是多余的担心，因为淳朴的村民们都在自觉不自觉的捧护着大家的希望，只等着果黄瓣熟时节，家家户户背着背篼儿拿着竹竿去收获自家的桐果。把桐果打落一地，又忙不迭地一颗颗装进背篼，一背又一背的背回家，小孩们往往跟在大人屁股后面，也忙得不可开交！过几天，等家家户户都收打完了，小孩些会约着去拾捡漏收的桐果，有时居然能拾半背篼呢，高高兴兴的背回家，赢得大人们的表扬，心里乐滋滋的。

然后各家把收来的桐果堆储在阴湿处，等皮霉烂。然后用挖刀儿分瓣晒干。然后一起背到镇上的粮食仓库，换回不算太多的大张小张的钞票。然后精打细算的去填塞生活的各项开支！有结余时，还可美美的吃上一顿鲜肉，小孩甚至还可穿上一件新衣服呢!

后来，若干年后，家乡这里不再炼桐油，家家户户打收桐果的盛景也就不再。每年只看见桐树花开了，结果。果熟了，自然掉落，撒落一地，无人问津，随它烂去，化着泥土!再后来，人们断断续续的把地里的桐树砍掉，桐树就越来越少。现在家乡的那片山，已被退耕还林后郁郁苍苍的青松翠柏取代，偶有些桐树，都害羞似的躲在了丛林深处，自开自的花，自结自的果！

现在家乡发展了，新的经济农作物不断涌现，野木瓜、方竹笋、绿茶白茶——正给地方源源不断的创造着财富，造福于百姓，桐树桐果也就自然退出了人们的生活，渐渐的被淡忘去。

又是一年清明时，天气正好，回到老家，登上后面的山，去祭祖上坟。山上林木幽幽，杂草丛丛，虽不时传来上坟挂清人们的欢声笑语，可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寂静！手机震动了，是文发在圈里的图片和文字：桐花朵朵满枝头。我茫然的向远山望去：似乎又是一片粉艳，桐花又满山啦，又下桐花雨了，童孩嬉闹声声不绝，还有山头上，分明是老爷爷的身影，山歌带着桐花香，悠悠的飘过来……

“家有万株桐，幸福永无穷”，这是当年周总理对我们家乡油桐的赞誉。现在想来，那幸福，不只是物质的，更是精神的！是它，陪着父辈们熬过最艰苦的岁月；是它，伴着我们这一代度过最无忧的童年！

桐花又开了吗？真的又开了！朵朵鲜艳朵朵梦！不只开在枝头，更是梦在心里。明年的这个时候，它会开得更艳吗？（冯培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