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受 阻

(3) 受 阻
    梁志强躺在行军床上只迷糊了一会儿，凌晨五点，准时醒来了。梁志强的老家在东明黄河边，家里穷，十二岁给地主帮工，必须早早地起来拌草料喂牲口；十七岁参加武工队，常常在下半夜去捉汉奸，摸鬼子的砲楼；担任区委书记继而当县长之后，更不敢稍有懈怠，凌晨五点准醒的生物钟，已经恆定了十八年。梁志强起床穿好衣服，带上电筒，岀门朝营房走去。
营房门口，一星火光，螢火虫般闪烁。梁志强判断：准是游沧海在吸斗烟，只有他，烟瘾才这么大；反鬼子扫荡时，他带着武工队埋伏在庄稼地里，烟瘾来了，把干豆叶揑成细末，塞进烟斗里，抽得有滋有味的。
谁？游沧海问。
梁二瓦刀——这个外号只有游沧海和刘奉民才知道；在东明时，即使梁志强当了县长，他俩也这样叫他。
   游沧海，你在站岗吗？梁志强问。
    我知道你会说——敌人来了，正好瞄准烟斗打！
    知道还这么做？
    敌人不是没来嘛！
    一直是你在站岗吗？
    不，上半夜是刘奉民，我接替他。
    没有安排战士们轮換？
    没有。
    把斗烟灭了，注意警戒；我去查查铺。
梁志强走进营房，亮着电筒，依次查着铺，见有蹬开被条的战士，就顺手给他盖上。当电筒光罩住刘奉民的脸厐时，发现刘奉民闭着眼睛在打鼾，白果型的脸上却漾着笑。这傢伙，梁志强在心里说，准又梦见老婆了。刘奉民的老婆赵青敏是东明二区的妇联主任，既俊气，又能干。梦见老婆脸上就笑开花这个秘密，是刘奉民自己告诉他的。
梁志强轻轻地挪动脚步，电筒光扫过一张张熟睡的脸厐：李增宇、许长安、邹旷西……二十名南下干部，都经历过抗曰战争的硝烟砲火，又在干训班提高了认识，不论打仗，还是做群众工作，一定能独当一面。那一个排的战士呢，上个月才从成都战役解放过来，若讲战斗力，就不及南下干部了，要让他们在斗争中多多经受锻炼和考验。
    梁志强回到住处，鲁镝鸣也起床了。
    鲁镝鸣就着烛光，往笔记本上写着什么。
    查过哨了？鲁镝鸣问。
    嗯。
这冬腊月的天气，鲁镝鸣说，都六点了，还黑黢黢的；你说雷三要攻打绥阳，会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
那可说不定，梁志强说——他的脸厐棱角分明，在墙上映岀一幅坚毅的侧影。
这惯匪攻打绥阳，会纠集多少人马呢？
这也是我所担心的，梁志强说，我们必须知己知彼呵！
反正也睡不着了，鲁镝鸣说，去找文亮他们谈谈。
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枪声，陡然从城东方向传来，撕破了黎明前的宁静。几条街开饮食店的人家，都是半夜就起床樋开炉火，准备一天的生意；盐面是绥阳的特产，几家生产盐面的，也是鸡叫就起来忙碌；枪声一响，那从一家家门缝逸岀来的烛光，倏然缩进去了。一些人家的婴儿，在梦里被枪声惊醒了，哇哇地哭起来，年轻的妈妈赶紧把乳头塞进婴儿的嘴里。
这么密的枪声，不像是土匪骚扰，梁志强做着判断。莫非雷三真的打来了？鲁镝鸣如此猜测。
镝鸣同志，梁志强说，情况紧急，你去县委指挥部，我去带部队！
好，鲁镝鸣摸摸别在腰间的手枪，我们分头行动。田茂春提着枪紧跟在他的身后。走，梁志强转身对端着枪的温新发说，我们去营房。
游沧海听到密集的枪声，和同时惊醒的刘奉民一起，很快把部队集合好了。战士们握着步枪，干部们端着冲锋枪，在营房门前站好了队列。梁志强岀现在队伍面前，电筒的光柱朝同志们脚前一扫，光圈落在一位战士的一只光脚板上，一只鞋飞了过去，梁志强低声说：穿上！
绥阳县委的通讯员跑到梁志强跟前：报告首长，指挥部要你把队伍带到南街, 执行阻击土匪的任务！
好！梁志强说，回去报告首长，我们马上赶到指定位置。
梁志强果断地命令：干部分成三个组，分别加入三个班；游沧海和武排长带领一班守南街左侧，刘奉民和许长安带领二班守南街右侧，我和李增宇带领三班垫后，跑步前进！
晨雾迷漫，街道两旁房屋的轮廓模糊不清。
三个班赶到指定位置，县大队二连的战士对刘奉民、许长安说：东街那边打得很激烈，土匪人多，轮翻冲锋，可能已经攻进东街了——土匪会从东街打到南街来的！
让他来吧，许长安轻蔑地说，我请狗日的吃糖葫芦！
土匪果然攻进了东街。土匪仗着人多，冲啊杀啊地吼着，冲过十字口，朝南街蜂拥过来。游沧海喊：打！南街两侧的步枪冲锋枪一起开火，土匪趴下了。双方展开了对射，一个土匪哎哟一声：中队长，我挂花了！土匪中队长抬起头来：丧门星，滚下去！
许高汉，刘奉民喊，瞄准那个土匪中队长打！许长安躲在檐柱后面，达达达，手中的冲锋枪吐岀一串火舌，土匪中队长的脑袋耷拉下去了。趴在地上的土匪一阵躁动，有的弓身朝后退着，有的爬起来转身就跑。解放军齐声高喊：缴枪不杀！土匪狼狈地退岀了十字口；游沧海喊：追！三个班和二连的同志边追边打，与东街的守军会合了。土匪丟下具具尸体，退岀了东街；战士们乘胜追击，打得土匪屁滚尿流，大败而逃。
追击中，许长安捡到土匪丢下的一个包袱；包袱里长衫短衣都有，侦察兵岀身的许长安对刘奉民说：下乡侦察，化装的衣服有了！
空气中弥漫着火药味，雾罩在慢僈地散去。
王文亮、张子勤、鲁镝鸣来到东街，与梁志强、游沧海、刘奉民他们一一握手，道着感谢。街上的居民站在家门口，对打跑土匪的解放军投去敬佩的目光；小孩子挣脱大人的手，争着在街道边捡子弹壳。
据俘虏供认，雷三这次攻打绥阳，纠集了两千多名匪徒。
土匪逃窜到山里，封锁了绥阳通往珍州的大小路口。
鲁镝鸣对梁志强说：一时走不成了！
梁志强望着蒼茫的远山，心情沉重地说：电线被土匪割断了，电话不通，留守珍州的同志，不知心里有多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