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本色

（56） 本色
清匪、反霸、减租、退押、退帮工帮粮（或者征粮），合称五大任务。东门扫把街南面的小寨村，是县委书记梁志强抓的点。一天中午，梁志强叫上贾永辉去小寨村转了转。永辉同志，梁志强问，你这县农会的总干事，看到了什么啊？小寨是个穷村，贾永辉说，佃户多，往年一到春二三月就闹粮荒，年轻的外出打短工，年老的出门讨饭；今年春上经过了减租、退押，退帮工帮粮，最穷的几家也有了渡春荒的粮食，村农协主席讲，再没人外出了，都在家等着土地改革哩，这是吃的方面。穿的呢？大多穿得破破烂烂，很难看见穿新衣裳的。住的呢？村里只有几家砖瓦房，多数农民住的是土墙茅草房；李四辈家的土墙垮了一壁，只好用破晒蓆挡风，其他三壁的墙身也歪了，开春雨水淋湿了墙脚，房子肯定会倒塌；张幺爷家住的窝棚，门是荆条编的。我看呐，土改分房首先要分给这两家！可是，梁志强说，土改要下半年才进行，这两家的房子呢，眼前就住不下去啊！我今天把你找来，不是光让你看，而是让你帮忙想想办法，解决李四辈张幺爷两家的住房问题——你不知道啊，看了那两家居住的情况，我有两个晚上没睡得着觉哩！
知训班出来的青年干部，贾永辉肯动脑筋是出了名的。听了梁志强的话，贾永辉想了想，说：梁书记，我也请你去看一个地方！ 两人离开小寨村，到了东门城墙根儿。那里顺墙堆着一码码垃圾，到处是狗屎、死老鼠死猫之类的脏物。看什么啊？梁志强问。梁书记，贾永辉说，你不是要我帮你想想办法，解决李四辈张幺爷两户农民的住房问题么？我想：要修就修砖房！贾永辉用木棍刨开垃圾，下面露出了砖头。我已打听过了，贾永辉说，这些砖是土匪弄来准备修碉楼的；堆放在这里，既阻碍交通，又影响镇容和卫生，不如趁此给它们派上用场，可以说，是几全其美的事！这些砖头没长脚，不会自己跑到小寨村去；这得麻烦柳县长，他不是兼着珍州中学校长的职务么？让柳县长在珍中学生中作个动员，利用星期天来个义务劳动，把砖和砌墙用的煤灰运到小寨村，我看柳县长和珍中的学生都会支持的。至于门窗所需的木料，土匪修碉楼拆了山王庙，扔下些板子，做两间房的门窗完全够！剩下的就是工匠问题，我可没想好！工匠问题不用你考虑，梁志强说，永辉，你这一条龙的设想可帮了我大忙，今晚我可好好睡一觉了！
运砖和煤灰的事，柳斌在珍中学生中一动员，学生都报名参加了。星期天，一百多个学生挑的挑，背的背，只一个上午，就把运砖和运煤灰的任务完成了。运煤灰的学生知道煤灰是用来和灰浆砌墙的，他们特地把煤灰过筛后才送到小寨村；有的学生知道和灰浆还需要石灰，见碉楼屋基上有，就挑了送去；他们还到山王庙抬木料送到小寨村。让学生感动的是柳县长不仅动员他们搞义务劳动，还扛着扁担和他们一起运砖；学生在作文里都写了这件事。
修房的料备齐了。梁志强、刘奉民、贾永辉、肖中义来到小寨村。在李四辈家院子里，当着三十多位村民的面，梁书记说：乡亲们，你们都看见了，李四辈家的房子四壁土墙倒了一壁，其它三壁墙身也歪了，说不定哪天房子就会塌下来，多危险呀！这样的房子实在不能住下去了！解放了，政府是人民的政府，人民政府了解了人民的难处能不管吗？昨天，柳县长领着珍中的学生送来了砖、灰沙、木料，但是，这些东西堆在这里自已不能变成房子，必须得靠人来建造！李四辈一家五口，两个大人、三个娃儿，能不能建呢？也不能建。李四辈只会种地 ，不会木工灰工活；三个娃儿最大的才十二岁，也不会干！他们一家不会干，你们里面能人可多啊，木匠灰匠都有！今天把你们请来，就是想让你们帮帮忙，给李四辈家把房子建起来！还有张幺爷家，住着窝棚，也需要大家帮助建房。今天你们帮助了他们两家，将来你们要建房什么的，他们两家也会帮忙出力的！
梁书记一席话，说得村民们心里热烘烘的。大家都说，乡里乡亲的，这样的忙应当帮！灰匠木匠回家拿来了工具；其他的人回家带来了锄头、钢钎、扒梳、箢篼，这些器具挖基脚、和灰浆必须用。贾永辉把村民分成两组，一个组由村长带领，帮李四辈家；一个组由村农协主席带领，帮张幺爷家。李四辈家得先拆下房盖，推到倾斜的土墙，然后才放线砌墙；张幺爷家得先搬开窝棚，然后才放线下脚砌墙。一句话，他们得先搬家；与他们挨邻的两户村民，让他们搬进自家的偏房暂住，解决了燃眉。梁书记把李四辈、张幺爷叫到一边，征求他俩对新房的意见，亲自给他们绘图设计。梁书记说：一家先建两间住着吧，等土改后经济情况好转了，你们可再添新的！窗子给你们设计大一点；窗子小了，屋内光线不好！刘奉民呢，摆弄着斧锯刨凿，和几个做门窗合子的木工一起干开了，木工们见他动作那么熟练都很惊奇。第一天干下来，危房窝棚拆除了，基脚也下好了。
回城的路上，贾永辉对刘奉民说：刘主席，那几个木匠都夸你的木工活儿干得好哩！刘奉民说：我在老家学过木匠嘛！，打日本鬼子那阵，我利用做木工活作掩护，经常给八路军送情报。日本投降了，国民党军队占领了东明，在东明二区任区委书记的我再次被捕了，被关进了郑州监狱；不管敌人怎么拷打逼问，我都只承认自己是木匠。敌人无法，就弄来了木工器具和木料，要我给监狱长家做一套家具；过了十天，我真的把一套家具做成了。敌人见我是个真木匠，就放松了警惕，叫狱警带着我外出买菜，我瞅了个机会就逃跑了。你看，要不是会木匠活，我就很难走出郑州监狱了！在知训班时，贾永辉说，游沧海同志给我们讲了个梁二瓦刀的故事，我和方吉林都猜：梁二瓦刀就是梁书记，我俩没猜错吧？你问梁书记自己吧！梁书记，贾永辉问，你说呢？梁志强笑笑说：别听游沧海瞎吹！
第二天开始砌墙。梁志强、贾永辉、肖中义帮李四辈家砌。梁志强手拿砖刀，抹灰浆安砖，砌得又快又直；贾永辉和灰浆，一扒梳下去，灰浆四溅，一会儿就糊了个大花脸；肖中义来回奔跑，忙着递砖、供应灰浆。他们三人加村长，负责砌一面墙；其它三面也是每面四个人，你呼我喊的暗暗较着劲儿。村长扭头看看梁书记，见他舞着砖刀，神情那么从容，跟一个娴熟的灰匠没什么差别，在心里佩服极了。干到春阳当顶，新砌的墙身已过半。中饭帮忙的村民回家吃，梁志强四人的饭则是通讯员从县府食堂打了送到小寨村来的。别人帮你家起房子，连饭也请不起一顿，李四辈觉得怪难为情。梁志强安慰他：等土改你家分了地，打下了粮食，我一定来吃你家的新米饭！吃了饭接着干，干到晚霞吻山，两家的墙身都巍然立起来了。第三天装门窗，安檩椽，盖茅草。事毕，刘奉民拍打着身上的灰尘说：新砖房，茅草盖，这是美中不足；但目前只能这样了，土改后经济活便了，两家会把茅草换成瓦的！
新房落成了，贾永辉、肖中义把柳县长写的对联贴到两家的门坊上；上联、下联分别是：
住新房不忘毛主席
奔前程紧跟共产党
横批是：欣欣向荣
李四辈、张幺爷不识字，不知道对联上写的什么，梁志强把两人叫到一起，指着门上贴的对联念了一遍，说：我要讲的对子上都说了；你们两家住上了新房子，不要忘了毛主席共产党的领导!不要忘了帮你们建房的乡亲们！新房建成了，让风吹个一两天，你们再搬进去吧！
回城的路上，梁志强对刘奉民、贾永辉、肖中义说：我们共产党的干部不能做官当老爷，要时时刻刻把群众的冷暖放在心上，想百姓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既是我们的宗旨，也是我们的本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