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奉命赴朝

（55） 奉命赴朝
   辛记茶馆的茶客们不仅爱听新闻，有时也翻出些陈年老账，仿佛要它们晒晒太阳似的。鲁镝鸣所驻的王家楼距辛记茶馆近，一天傍晚，鲁镝鸣走进辛记茶馆，正碰上茶客在讲唐克明打珍州，就要了一碗云雾茶，坐在一旁听了起来。白胡子茶客说：民国二十五年二月间，唐克明、罗明山带领两千义勇军攻打珍州，打了五天五夜，攻下了珍州城。攻下珍州城后，夺了县政府的大印，收缴了县城及附近土豪劣绅的财产，用竹篮提着银元和铜钱沿街散发给穷人。唐克明在珍州当了一个月的县长，后来被国民党县长黄群书诱杀；罗明山受伤被俘，后来被营救释放，去了延安……白胡子茶客的闲谈勾起了鲁镝鸣的回忆：鲁镝鸣在延安进抗大时，给他们讲游击战争的军事教员就叫罗明山。罗明山是红军长证时中央军委纵队第二梯队司令员，四渡赤水时负了伤；养伤期间担任了赤水河游击队队长。据罗明山讲，他曾到珍州改编过绿林队伍，成立了黔北救国义勇军……那是鲁镝鸣第一次听人提起珍州。茶客讲的罗明山和鲁镝鸣记忆中的罗明山，应当是一个人；唐克明的义勇军就是军事教员罗明山改造过的绿林队伍！珍州的历史上早就写过红色的篇章哩！
报纸上抗美援朝的新闻一天多似一天，到处都在唱雄赳赳，气昂昂，跨过鸭绿江！作为在地方兼职的军队干部，鲁镝鸣敏锐地感觉到他和一营很快会离开珍州，奔赴炮火连天的朝鲜战场；因为他所在的十六军能征惯战，好钢会使在刀刃上。鲁镝鸣想：要做的工作很多，时不我待，只有择其要者来做，使他这珍州解放后的首任县委书记不至于留下遗憾。鲁镝鸣首先想到的是修建珍州烈士陵园。这件事一经在会上提出，即行成了决议：园址定在雍家花园后面的义忠山；陵园建成，即将为解放珍州而牺牲的烈士遗骸迁入园内安葬。
鲁镝鸣有晚饭后散步的习惯。
那天下午，他竟然出了东门，踏上了去义忠山的小路；登上义忠山山顶，听到有人声，一看，是至衷和警卫员温新发跟着上山来了。鲁镝鸣把两人叫到身边，挥着手说：这里视野开阔，放眼远可眺望耸入云际的天楼山，近可俯瞰珍州城，把烈士们安葬在这里，我也就放心了！四号，温新发问，陵园啥时修建？快了吧，恐怕我们看不到了！为啥？天天在哼跨过鸭绿江，你不想参加抗美援朝吗？想，连做梦都在想！再不赴朝参战，先入朝的同志把仗都打完了，咱就尽不到国际主义义务了！鲁镝鸣说：军令如山，说不定哪天命令一下，我们说走就走了！四号，温新发问，如果军令下来了，你是让何姐留在地方工作，还是把她带走？鲁镝鸣说：问你何姐吧！温新发说：你亲自问吧！温新发借故走开了。至衷，鲁镝鸣说，我有预感，小温提的问题迫在眉睫了！这还用问，何至衷说，你到哪我跟到哪！鲁镝鸣说：志愿军在朝鲜面对的是世界上头号侵略者美帝国主义，战争比以往都残酷，我担心你去了不适应，你还是留在地方工作吧！不！何至衷说，保家卫国我也有分，我已学会了发报；在地委干校学习时，我和柳虹到遵义医院学过包扎，到了朝鲜，无论是担任报务员，还是当护士，我都能胜任！你的歌唱得好，鲁镝鸣说，还可去当宣传员哩！
三个人下了山。
真像有心灵感应那样，鲁镝鸣收到了十六军军部发来的电报。电报上说：务必在三日之内办完移交，率一营归建，赴朝参战。地委也发来电文：任命梁志强接任珍州县县委书记，柳斌为珍州县县长。鲁镝鸣办事一向雷厉风行，接到电报之后，一刻也没停息：写总结，办移交，参加欢送会，照像，时间很快就溜走了。最后一天，鲁镝鸣由梁志强陪同，去公安局看望了警卫营的指战员。警卫营许多战士都写了申请书，要求随一营出国抗美援朝。鲁镝鸣对他们说：在后方保卫新生的革命政权和出国作战同样重要，同样光荣，要服从命令听指挥！鲁镝鸣特别表扬了白松林和谢昭鱼：白松林在保警队叛变时立场坚定，不受裹挟，带领一个班坚决跟共产党走，如今提任了排长；谢昭鱼是匪首谢云鹏的勤务兵，只有十六岁，他在谢匪溃逃时没有跟着跑，而牵着谢匪的乌青马投奔解放军，立了功！
离开警卫营，梁志强问：镝鸣同志，明天你们就要出发了，你跟至衷的婚事咋没一点动静呢？这事啊，鲁镝鸣说，我和至衷商量好了，还是等打完了抗美援朝再结婚吧！至衷才二十，我也才二十九，再等个一两年没有啥；再说我们一三六团的马团长年龄比我大，也还没结婚哩！梁志强问：至衷是留珍州工作，还是随你一道赴朝呢？当然是一道赴朝，鲁镝鸣说，至衷从小在县城长大，参加革命的时间不长，不像庄大姐、赵大姐她们那样，经受过抗日战争考验！参加抗美援朝，对她来说，正是个锻炼的机会，也可让我们的爱情去朝鲜战场接受战斗的洗礼！你跟柳斌同志一样，梁志强说，你们的恋爱、婚姻，都带有理想色彩！实际呢，鲁镝鸣说，我们的恋爱婚姻跟每一个普通的革命者一样：就是他在考虑个人问题时，必须结合国家民族的命运一起来考虑！
何至衷参军了，灰军装换成了黄军装。离开珍州的最后一天，何至衷把时间留给了自己。她首先想到了辛月娟和李俊漪，摆摆头，接着想到了孙桂仙和郝婧：孙桂仙已从第二期知训班毕业，分在县联社花纱公司工作；郝婧原来只读到初二，向组织申请重返校园完成学业。郝婧曾对何至衷说过：解放了，她就想继续读书，初中高中读下去，一直到大学毕业！孙桂仙向公司请了假，郝婧也向学校请了假，两人一左一右，陪同何至衷沿着古老的珍州城墙根儿走着。孙桂仙说：至衷，我和郝婧，一个在后方工作，一个在后方读书，还是你了不起，参军出国打仗！何至衷说：别那么讲，出国打仗需要人，国内建设也需要人，读书深造同样需要人；我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新中国尽快富强起来，我们要在不同的岗位上各自加油啊！郝婧说：至衷姐，到了朝鲜前线，一定给我们来信啊！
下午，何至衷去珍州中学看望了教过她音乐课的叶老师；让至衷没想到的是：看望叶老师之后路过东门李家牛肉粉馆门前竟然碰见了李俊漪。李俊漪头发散乱，怀里抱着一个婴儿，正在那里东张西望的；见何至衷走了过来，一下认出了她。李俊漪喳呼道：唷！至衷，当上解放军了？你看，这是我的儿子，叫谢三淼；陈狗说，他爹在天上飞，缺水，就给他取了这名字！他爹是土匪头子，已经死了，死了活该，遗臭万年！三淼没见过他爹，跟他爹没哪样关系！我也不愿在谢坝住，回城里来了！你组织歌咏队，不要忘了叫我哟！听着俊漪的絮絮叨叨，至衷心里很不是滋味。何至衷想：如果俊漪听她的劝告参加了知训班，何至于是这个下场呢？她想问她：你后悔了么？当然她没问，对一个精神病人这样问不是枉然么？何至衷看了看襁褓中的谢三淼，匆匆走开了。
擦黑，南门老街何记酒店的檐灯亮了，一阵阵笑声从酒店堂口撒了出来。何至衷参军了，而且明天就要走了，何至衷带着鲁镝鸣回家拜见父母。何老板夫妇望着女儿和未来的女婿，老两口都笑得喜泪盈眶。何老板娘说：鲁政委，我家桃珠就交给你了！伯母，鲁镝鸣说，一进门我就说过，我是你两老的女婿；女婿半个子，我就是你们的儿子，父母对儿子不必客气，叫的时候直呼其名！我郑重向二老保证：到了朝鲜前线，我会照顾好桃珠的！镝鸣，何老板说，桃珠好胜心强，你要多担待点啰！伯伯，鲁镝鸣说，放心吧，我会的！至衷的弟弟至安在读初一，妹妹至敏在读小学六年级；至安至敏以为镝鸣的镝是目的的的，镝鸣的鸣是明确的明， 至安在至敏耳边说：目的明确！至敏望着未来的姐夫嗤嗤地笑。鲁镝鸣问清了两弟妹笑的原因，说：我以前真的叫鲁的明，就是目的明确的意思；参军后改成了镝鸣两个字，镝是箭头，鸣是响动：箭头在响动，就是时刻准备战斗嘛！镝鸣哥哥，至安说，你是箭；大姐叫至衷，是心；你这支箭，射中了大姐的心！听至安这么一说，全家人都笑了。
回到王家楼驻所，鲁镝鸣很快进入了梦乡。
军号声声，出征的时刻到了。
公安局操场上，一三六团一营的指战员已站好了队列；他们背着背包挎着枪，胸前带着大红花，一个个精神抖擞，容光焕发。一会儿，鲁镝鸣和何至衷来到了队伍面前；苏锐征营长向四号敬过礼，报告了人数。鲁镝鸣说：出发吧！鲁镝鸣、何至衷、苏锐征三个人骑上马，走在队伍前面，出了公安局大门；何至衷骑的是谢云鹏那匹乌青马，骑在马上的何至衷英姿飒爽，真漂亮！走到十字口，三个人跳下马来，再一次和送行的梁志强、柳斌、刘奉民、庄秀月、柳虹、赵青敏、陈凯明、冯立群、贾永辉、方吉林等人握手。在阵阵鞭炮和口号声中，鲁镝鸣、何至衷、苏锐征跨上了征鞍，带着一营往南门坡迤逦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