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追穷寇

（60） 追穷寇
冰消雪化，又一个春天到来了。
珍州大地上，到处是歌声、笑声、春耕的吼牛声。
转眼到了插秧、麦收时节；双枪大忙一过，全县将开展第二期土改。
一天下午，县委书记梁志强下乡回来，县长柳斌对他说：志强同志，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梁志强问。
公安局刚送来一份简报，陈戟羽被抓住了！
梁志强拿过简报读了起来：
匪首、川黔湘鄂自卫救国军副司令陈戟羽在上海俯首就擒
一九五零年九月，面临珍州第二次解放，盘踞安场的匪首陈戟羽见大势已去，密将妻儿财物送往重庆隐蔽。以左轮手枪两枝、自来得手枪一枝换得鸦片三十两及左轮手枪一枝藏在安场薄刀垭妾兄家。然后携带无声手枪一枝逃往重庆，化名陈天池，在市内和平路开设商店，往来于武汉、重庆。一九五一年四月，在镇压反革命运动中，陈戟羽作贼心虚，从重庆和平路迁到民族路蔬菜场；六月，只身逃往上海山东路一记行入户；八月，打扮成行商身份，经九江、汉口、涪陵回到重庆；九月，全家迁到汉口；十一月，又迁到上海豫园路一零九零号隐居；十二月，以做陶瓷生意为掩护，往返于皖南太平县和上海等地，自以为从此便可逍遥法外。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我公安人员经过多方深入调查，与重庆、上海等地有关部门密切联系，寻根究底，终于在一九五二年五月二十二日，由我上海公安机关依法将陈戟羽逮捕，押回珍州，交县人民法庭审理（注）。
这只狡猾的狐狸终于落网了，梁志强高兴地说，应当给追捕陈戟羽的公安人员记功！
是的！柳斌说，还有一件事，地区公安局来电：惯匪雷三在遵义县虾子场现身，化装成叫花子，被认出后，开枪打伤民兵逃脱，极有可能往湄、绥、凤、务、珍边境逃窜；要求我们严加防范。地区公安局印发了许多通缉令，上有雷三头像，可四处张贴，方便群众辨认，这事我已经布置下去了，你看还有那些工作要做？
雷三要是逃窜到我县，梁志强说，可别再让他溜了！这个惯匪，个头不高，但跑得快，枪法准，会化装，曾多次在我军的枪口下逃脱。我们的防范，除各处路口的警戒之外，还应该有所侧重，据我所掌握的情况，至少格林窝和旦坪两个乡应该作为防范的重点。谢云鹏股匪盘踞珍州期间，雷三股匪也曾进驻县城；但不久雷三即把匪部迁到了格林窝，因那里雷姓多，便于他利用宗族关系发展势力。雷三在格林窝招编了两个支队，组建了五个大队，共达七百多匪众。依仗这股势力，雷三曾于前年六月率部前往绥阳的白泥坝攻打过我军。雷三在格林窝旧交多，那里有可能成为他藏身的窝点。雷三的大姐雷正碧家住在旦坪；前年九月，雷三匪部曾在旦坪驻扎，雷三还在那里纳妾宴客，旦坪有可能成为他要去的另一个窝点。因此，这两处应作重点防范！
好的，柳斌说，我马上去公安局；你也该回家了！
梁志强没即刻回家。他走进办公室，从抽屉里拿出一个文件袋，文件袋里有他收集的十几份《绥阳快报》；梁志强选了其中的三份来看：
（一）袭击飞水雷三匪窝
雷三匪部攻打绥阳县城、郑场区政府之后，经常活动于遵、绥、湄、珍、桐边界地区。雷三的老窝在飞水槐子溪鱼田湾。我一三六团三营经过一段时间侦察，掌握了雷三的不少情况，决定先剿雷匪的老窝，由营长郭笃德率八连和机炮连出击。
一九五零年三月十八日，天漆黑。郭营长率领干部战士一百五十多人连夜行军，天微明插进土匪老窝里。此时，一土匪发现解放军抵达，即向我军放了两枪；该匪当场被郭营长击毙。战斗进行约二十分钟，击毙土匪一个支队长、土匪六名，缴获战马六匹。雷匪在惊慌中往湄潭方向逃窜。三营八连指战员穷追猛打，紧紧咬住土匪不放。在追击中与雷匪交战多次，活捉匪六支队长高如文，毙俘土匪九十二人。雷匪受到沉重打击之后，四处逃命，不敢再回老窝。
              （二）围攻雷匪盘踞的朱包台
雷匪逃到绥阳、桐梓两县交界的深山老林隐蔽起来。雷三以朱包台为为据点，不时派出小股土匪抢劫村庄，危害山里群众。
朱包台一带山高坡陡、树大林密、人烟稀少，是绥阳三、五、六、七四个区的边缘。一三六团经过侦察，决定采取奔袭围歼的战术；团部命三营在郑场和旺草两处的兵力，由教导员苏尚骥统一指挥:魏全连长带八连从郑场出发，宋明玉指导员带七连从旺草出发。四月十六日，七、八连在五区的茅垭汇合，两处兵力到齐后，在茅垭住了一夜，第二天清早赶到了朱包台。干部战士不顾行军赶路的疲劳，立即把村子包围起来；此时土匪正在睡大觉。战斗打响后，雷匪惊惶失措，四处逃窜。七连、八连紧密配合，很快冲入敌人阵地。匪中队长谢宗祥和匪众七十余人被击毙，俘虏匪徒十六名，其中匪特一人，缴获战马十五匹，还有不少枪枝弹药。余匪分别往旺草、珍州方向逃窜。
（三）黑金坪合围战
一九五零年十月，雷三将逃散的土匪由珍州、旺草边沿地带纠合到偏僻的黑金坪隐蔽起来。
黑金坪三面是山，山高林茂，便于土匪隐藏，针对这一特点，剿匪指挥部决定采取铁壁合围的战术，全歼顽匪，夺取剿匪斗争的胜利。
这次参战的单位较多，力量较强：有团直机关集训队、七连两个排、八连两个排，还有机炮连，共三百人，三营教导员苏尚骥负责前线指挥。部队三、五人编一组，用梳篦式的方法，实行军事围剿政治攻势相结合；在三个山头上燃起二十堆大火，民兵、部队喊声四起，慢慢向中央收缩。经过一夜零星战斗，除当场击毙的土匪外，活捉了雷匪三支队队长王少雍，雷匪正副队长尤章木、李玮华和匪众数十人。除雷三未抓获外，其余全部被歼。
梁志强把快报装进文件袋，放回抽屉；心里说：雷三，你这只恶狼，你跑不掉的！
一个多月过去了。
早晨，地处珍州东北角的旦坪山区被茫茫大雾笼罩着；旦坪小学上课的钟声响了，可三年级的吴小光还在雾中匆匆赶路。小光心里很着急：今天又迟到了，被叫到黑板旁罚站是肯定的了！偏偏在这个时候，一个头发长长的男子拦住了他。
小娃儿，你认识坝子上的雷正碧大娘吗？男子问。
认识。小光想看清男子的眼睛，但男子的眼睛被长发遮住了。
你家离她家近吗？男子问。
近。小光看着男子的鹰勾鼻。
那，男子拉住小光的手，她家这几天有客人吗？
不知道！小光挣脱男子的手，边跑边大声说：你自己去问吧，我要去上课哩！
小光一口气跑到学校，怯怯地走进教室，在座位上坐了下来。
还好，上语文的周老师不仅没罚小光的站，还表扬了他。周老师说：雾这么大，吴小光同学还坚持到校上课，是个好学生！
但是，周老师在讲台上讲些十么，小光一句也没听进去；小光的眼前老晃动着一副鹰勾鼻：这个鼻子在哪里见过呢？啊！想起来了，前些日子大路口贴了张通缉令，通缉令上的匪首雷三不就长着这样的鼻子么？难道刚才问话的那个男子是雷三？哦，那人问雷正碧大娘家有没有客人，莫非他要去雷正碧大娘家？冯远夫乡长来学校作过报告，说雷三是个大匪首大坏蛋，杀人抢劫，无恶不作；解放军消灭了雷三股匪，但雷三逃脱了。雷三到处流窜，说不定会窜到旦坪来；雷三的像通缉令上有，同学们看了要记住。谁如果发现了像雷三那样可疑的人，要马上到乡公所来报案！小光坐不住了！一下课，小光就把在路上碰到的事报告了周老师。周老师说：你不知道，雷正碧就是雷三的大姐！那个长鹰勾鼻的男子多半是雷三！走，赶快去乡公所报案！
周老师带着小光到了乡公所，把小光在路上碰着的事报告了冯乡长。冯乡长听了后，说：我们会弄清楚的，你们回去上课吧！
送走了周老师和小光，冯远夫叫罗干事找来民兵连长吴旭刚，向吴旭刚讲了小光上学路上的发现，说：那个头发长长的男子是雷三的可能性非常大，我们必须马上召集民兵进行搜捕，情况紧急，我提出两点：一、罗干事去通知各村民兵排长，按原来的部署守住各个路口，加强巡逻；二、吴连长火速通知一个班的基干民兵到乡公所来，人到齐后，立即到雷正碧家进行搜捕！两人接受了任务，分头下去了。
十分钟后，吴旭刚带着一个班的持枪民兵到了乡公所。冯远夫向民兵交待了任务，发给每个民兵十发子弹。冯远夫握的是快板机，他把二十颗子弹全部压进了枪膛。
在旦坪小学的学生上第三节课时，民兵包围了雷正碧家的院子。雾依然很浓，五、六步开外就看不清景物。冯远夫在吴旭刚耳边说：留五个人在外面守着，其余五人跟我们进去搜查，机警点！七个人猫着腰走进院子，持枪守在门旁。吴旭刚伸手敲了一下门。门开了，屋里只有雷正碧一个人。你们都进屋吧！雷正碧招呼道。七个人便进了屋。雷正碧的丈夫和吴旭刚一个姓，依照辈份，吴旭刚该喊她婶。
大婶，今早晨谁来过你家？吴旭刚问。
雷三来过。雷正碧没有避讳。
人呢？冯远夫问。
走了——我正准备去乡公所报案哩！雷正碧说。
大婶，让我们搜一下行吗？吴旭刚问。
你们要是不信就搜吧！雷正碧说。
五个民兵到里屋、楼上、猪牛圈各处搜了一遍，没有发现雷三。
雷正碧，你就讲讲雷三进屋后的情况吧！冯远夫说。
雷三头发蓄得很长，雷正碧说，进屋吓了我一跳!姐，雷三说，是我！我问：正恒，你从哪里来？从务川那边——姐，我一天多没吃饭了，有饭吗？雷三问。我说：铁罐里有。雷三自己取碗，自己舀饭，一连吃了三大碗！我问：正恒，到处都贴着通缉令，要捉拿你，你还要往哪里跑？雷三说：我以为珍州这边松一点，妈的，没想到这边也这样紧！事到如今，逃到哪算哪，活一天就赚一天！我说：冯乡长给我打过招呼，见了你，一定要报案；正恒，去乡公所投诚吧！雷三说：像我这样的人，血债累累，投诚也是个死——姐，我不会连累你！趁雾大，我这就走！说完，雷三把剩下的几块锅巴放进口袋就出门走了！
他没说去哪里吗？冯远夫问。
没有。雷正碧说。
冯远夫带着民兵离开了雷正碧家。
吴旭刚，你说雷三会往哪里跑呢？冯远夫问。
雷三听他姐说这边也守得紧，我看，他可能往后山跑！
好，冯远夫说，搜山！
走到山腰，一个民兵在路上拾到一个香烟头，冯远夫接过一看，说：才扔的，雷三是从这里上的山！
晨雾渐渐消散，太阳出来了。
旦坪坝子上，一早被大雾淹没的田野、山坡、乡场、学校、村庄以及袅袅的炊烟也都现出了真容。
村民们听说雷三窜到旦坪来了，民兵正在冯乡长带领下搜山，      
一个个拿着扁担、锄头、木棒上了山。
冯远夫带着民兵快搜索到山顶了。
山顶上有座山王庙。
雷山会不会躲在山王庙里呢？一个民兵问。
冯远夫做了个停止前进的手势，吩咐道：两人一组，成扇形散开，互相掩护前进，迅速靠近庙门，发现目标就开枪！
吴旭刚的位置比较靠前，距庙门只有三十公尺。
忽然，手执双枪的雷三出现在庙门口。
吴旭刚手里的枪响了，隐蔽在周围的民兵也一起开了火。
雷三的身子摇晃了几下，终于倒了下去。
民兵们欢呼着，一起奔向庙门口。
民兵从雷三的尸体旁拾起两枝快板机，交给了冯远夫。
许多村民赶到了山神庙，围着雷三的尸体吐唾沫、扔石块。
吴旭刚把冯远夫拉到一旁，问：冯乡长，雷三的尸体咋办？
吴正碧是雷三的亲人，冯远夫说，通知吴正碧领尸，但不忙埋葬；我马上回乡公所挂电话，问上面要不要派人来验证，问清之后，再通知吴正碧下葬！
冯远夫回到乡公所，向县公安局报告了击毙匪首雷三的消息。第二天，公安局派人到旦坪对雷三的尸首验明了正身。但就在吴正碧请人装殓时，发现雷三的头不见了。雷正碧知道雷三罪孽深重，万人愤恨，也就没有声张，将就把无头尸埋葬了。
不久听人说：雷三的脑壳被人割去，吊在绥阳县城东门城楼上示了三天的众。
（注）陈戟羽：1953年9月18日被人民政府处决。